第12章 利刃(上)_云鬓缠枝(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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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利刃(上)

  他说完这句话,便没了动静。旋即有什么重物滚鞍下马,滑落在地。

  马车不再前行,停滞在原地。一时静谧无人声,只有雨丝簌簌落在车盖上的声响。

  云晚湾手指在听到他那句话后骤然蜷缩。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绷紧肩背,明明自己也有些慌张,还是做手势让喜桐不要乱动。

  须臾,她咬了咬唇,轻声唤了句车夫的名字:“可是马车坏了?”

  无人应答,只有水滴砸进泥坑里的闷响。

  雨声渐渐大起来了,砸在云晚湾头顶,吵得她有些耳鸣。她心跳快的厉害,思绪反而更清晰了。

  她按住“砰砰”跳动的眉心,听到了滂沱的雨声中,一声轻微的、刀剑出鞘的声响。

  她心中一紧。低声问喜桐:“……这次出门,没有侍卫跟从,对吧?”

  喜桐愣了一下,点点头。

  云晚湾吐出一口气,身体重重倚上靠背,看似小小软软的一只,刘海下的眼神却黑的发亮,一眨不眨紧盯着车门。她边打手势让喜桐往自己这边走,边自言自语道:“雨这样大,我们可怎么回城。”

  她一手拉住喜桐,另一手葱白般的食指竖在唇边,喜桐被她拉着,虽然不明所以,惴惴不安的心却忽然落在了实处。

  她动了动沉重的腿,将自己挡在了云晚湾身前,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而云晚湾余光察觉到她的动作,心中一暖。她更紧地握住了喜桐的手,没说话,眼神紧盯车门处的帷帘。

  雨点愈发密集,马车外似乎起了风,将那帷帘掀开一角。

  云晚湾瞳孔一缩,拉着喜桐紧贴车厢。马车重重颤了颤,下一瞬,一柄闪着寒光的剑刺进来,将帷帘震得乱颤纷飞。

  那柄剑堪堪停在喜桐胸口一尺处,执剑的人似乎还要有动作,挽了个剑花,利刃铮鸣,云晚湾耳鬓碎发被剑风搅的纷飞。

  却有一道清冽的声音制止了他。

  “好了。”

  云晚湾握着喜桐的那只手骤然收紧。

  这声音……

  那柄剑缓缓抽离,在飘摇的雨帘中,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掀起帷帘,继而一道身穿玄衣的身影半探身而入,低声道:“云姑娘,请吧。”

  是沈庭书。

  云晚湾的视线率先落在那只手上,顺着那只手,一寸一寸上移,望见了一张冰冷的玄铁面具,遮住了来人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张浅色的薄唇,和精致的、线条清晰流畅宛如刀削的下颌。

  面具下,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云晚湾心神大乱。她没想到来人是他。

  可转眼瞧见他的伪装,又要被这人气笑了。

  他以为戴上一张面具,自己就不认得他了?

  她偏过头,望见倒在雨中的车夫,和他脖颈上与雨水混在一起的血痕,然后再望向依旧探身、等待她的动作的男人。

  她轻声问:“请我去哪儿呢?”

  她险些忘记了,这人如今是效命于姜玉衡的,他是姜玉衡的利刃。

  那姜玉衡又不是什么蠢笨之人,稍微一想,便可想通其中关节,明白她的看似无心的设计。

  此番沈庭书前来,多半是姜玉衡找个由头报复他的。

  只是找沈庭书来……可不愧是他姜玉衡啊,将她云晚湾拿捏得死死的。

  他八成是知道了她知道沈庭书是她的恩人,她又知道沈庭书的真实身份,所以故意让他前来,可谓是杀人诛心。

  诛她云晚湾的心。

  云晚湾说完那句话后,咬紧了唇,眼眸霎时蒙上了一层雾气,眼尾薄红。

  可笑她为他不得已费尽心思,却换得他刀锋相对。

  她心凉了半截,不言不语,只是抬眼看着他。

  沈庭书朝她伸出一只手,沉声道:“姑娘请。”

  他放低声音时,身上仿佛淬了冰,只把云晚湾冻得一哆嗦。

  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另一只手被帷帘掩住,指节泛白。

  云晚湾低头看向他的手。指节分明而骨节不突兀,十指修长白皙却不显得无力,淡青色的筋脉蜿蜒在他的手背上,再往下,腕骨突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玄色的袖口有湿水的痕迹,颜色愈发深了,衬得那只手愈发白皙。

  乍一看这只手似乎养尊处优惯了,精致的与那些达官贵人并无区别,甚至像是书生的手。可那手却蓄着不容小觑的力量,执剑握刀,杀人无形。云晚湾想,没有人愿意被这样一只手扼住咽喉,更多的人会愿意被这只手牢牢牵住。

  只可惜,此时的他便如脸上的面具一般,令云晚湾感到冰冷。

  喜桐没认出这人是谁,她虽害怕,还是大着胆子将云晚湾护在身后:“这么大的雨,你让我小姐去哪?”

  云晚湾于是与他对视,沾了水的眼睫勾在眼尾,看向他时,眼波婉转,似有千言万语难说出口。

  沈庭书沉默了会儿。

  须臾,他放下帷帘,道:“姑娘不必担心,我等并不是要伤害姑娘。”

  他说完这句,停顿了一下,隔着雨声,云晚湾听到了衣料摩挲的细微动静。

  帷帘复又掀开,云晚湾瑟缩一下,有些警惕地望向来人。

  掀开窗帘的那只手一顿。

  沈庭书将披风递给喜桐,抿抿唇,道:“给云姑娘披上。”

  云晚湾一怔,帷帘便又被放下去了。

  过了一阵,马车车底有轻微的敲击声传来,旋即车轴发出一阵吱呀声响。

  又过了一阵,迎着细密的雨丝,马车重又行走起来了。

  云晚湾瞧着那玄色披风,犹豫一阵,实在冷的厉害,便拿过来披在身上了。

  那披风十分大,下摆沾了些雨水,有些潮湿了。不过云晚湾披在身上时,因着她身形娇小,这披风又十分大,湿掉的那截下摆正好迤逦在地,水渍并不会沾在她身上分毫。

  外面雨声渐渐停息,云晚湾掀开车厢一侧的帷帘,微凉的雨丝抚在她手上,激得她一抖,却不觉得冷,反而还有些舒服。

  喜桐挨在她旁边,有时警惕地望向门口,有时又望向云晚湾,瞧着有些忧心忡忡。

  云晚湾却没由来的放宽了心。总归她是死过一回的人,姜玉衡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过取了她性命。但如今他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子,能让他有所依仗的不过是偷偷养在手下的几个暗卫。

  如此一想,云晚湾愈发笃定,此人不敢对自己做些什么。

  他现在还没那个瞒天过海的本事。

  不知是为求稳妥还是怎么的,马车行驶的尤其慢,半盏茶的功夫才驶出一小段距离。

  云晚湾甚至还能看见不远处倒在地上的车夫的轮廓,他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

  她有些怕,又有些气,甩上帷帘,不忍再看。

  须臾她记起什么,忙又掀开帷帘。

  这路,怎么与她们来时不太一样?

  她们走的是官路,路面宽阔,也没有这么多树木。再者,她们来时不远处有那座寺庙吗?她记得母亲坟墓附近皆是云府地界,并无寺庙之类的建筑。

  带着疑问,她问了喜桐。

  喜桐同样茫然。

  她想了想,道:“咱们被人劫持,他们换路走了?”

  不。不是的。

  云晚湾心道。

  马车才驶出不远,不会是因为沈庭书换了路。

  她挑起一点车帘,看着车渐渐偏僻的路段,驶入宽阔明亮的官路。又行走了一段,云晚湾看见她熟悉的路段。

  她意识到了一个可能,耳边多余声音潮水般褪去,岑寂须臾的心脏重又怦然起来。

  “停车。”

  她听到自己道。

  身边的喜桐毫无反应,应是没有听到她的话。

  云晚湾清清嗓子,大声重复一遍:“停车。”

  驾车的人偏要和云晚湾作对似的,故意扬起马鞭,云晚湾清楚地听见了鞭子落在马背上的声音。马儿放开四蹄往前跑,云晚湾被颠的左摇右晃,却并不生气。

  她稳住身形,听见马鞭声一停,沈庭书轻声道:“让你停车。”

  驾车的人不情不愿的勒紧马鞍。

  云晚湾站起身,披风对她来说过于大了,往一侧滑落。她揪紧领子,小步挪到车门前,踟蹰片刻,掀开车帘。

  她一探出身子,一把竹骨伞便兜头将她遮住,确保一丝雨都落不到她身上。

  云晚湾顺着执伞的手看去,看到了沈庭书那张戴着面具的脸。她在马车上,他在马车下,她轻易的可以看到他额发湿透,贴在鬓边,墨色的发,墨色的眉眼,皆沾上不少雨水,唇却比先前绯红了一些。

  她心中欢喜,待站直身子,却偏要道:“我这任人宰割的鱼肉,待遇竟还不错,还有人护着我不让我淋雨呢。”

  沈庭书像是没听懂她说什么似的,垂着眼眸,并不看她。

  旋即有些诧异的抬眼。

  云晚湾与他对视,四目相对,她的眼神颇有些娇矜,满是少女的灵动。

  她往前走两步,那伞便跟着她挪动两分。

  执伞的人却要浑身湿透了。

  而沈庭书身后,驾车那人却有些看不下去了,他甩了甩蓑衣上的雨水,颇为不满的嚷嚷道:“你这女子,我们首领不辞辛苦来保护你,你倒文绉绉的说什么废话,还存心让他淋雨,你实在是……实在是……”

  他没能说下去。

  因为云晚湾在他开口的瞬间吓得一哆嗦,险些没站稳从车辕上滑下去。

  沈庭书迅速伸手扶稳她,还不忘回头给了他一个凉飕飕的警告眼神。

  他忿忿别过头,在心里想道:

  实在是……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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