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水色_云鬓缠枝(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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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水色

  那笑意一闪而过,分明是极其清浅的,却如清风拂月、天光霁明,明朗的很,一扫他平日里冷着脸、几近阴郁的面色,云晚湾抬眼望见时,呼吸忽然错了半拍。

  眼前的画面分外眼熟,灼灼桃花下笑着的他与前世那个从血海中走来的身影,摇摇晃晃的重叠在一起,在云晚湾的眼前交织成光怪陆离的、绮丽而又妖冶的画面。她的脑中霎时空白了一瞬,待她回过神后,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时他身上浅淡的血腥味。

  而沈庭书在收敛了那点似有若无的笑意后,目光扫向她时,凝滞一下。

  云晚湾心中正纳闷他是何意时,却猝不及防觉得唇上一痛。

  ——她在不知不觉间,竟将自己的唇咬破了!

  沈庭书眸色深深,眸光在她唇上停顿一下,轻轻叹了口气。

  下一瞬,他抬手拂过她的手,用二指轻轻拨开她不大自然蜷缩着的手指,微微低了点头,精准地找到她手心中扎着的那枚倒刺,另一手微微用力,便将那根刺□□了。

  其实那刺不难找,她皮肤娇嫩,十指纤纤,像水色极好的玉,只是被那刺刺穿了表面的皮肤,便红肿了一片。

  他拔完了刺,云晚湾刚开始没觉得,迟钝怕一会儿才感觉到疼,有些迟钝地轻轻倒吸一口气。

  沈庭书松开她的手,扫她一眼,挑起了一边眉。

  云晚湾果然控诉他:“好痛!”

  沈庭书:“嗯。”

  云晚湾还要再说些什么,他道:“走了。”

  云晚湾愣了一下,走?他要去哪里?

  动作快于行动,她在听到他那句话后本能地攥住了他的衣角,被他看了一眼后,又讪讪放下。

  最后,她听到他淡声道:“去云府。”

  原本垂着头沮丧的她闻言抬起头,眼中忽然被点亮了一束光。

  她弯着唇笑,提着裙摆跟了过去,落花尚未成泥,她一跑,裙摆带起来不少细碎的花瓣,像破茧时颤巍巍飞起的蝴蝶。

  “蝴蝶”推着她向前。

  这一次,她跟上他了。

  云晚湾并没有什么在附近的友人,正当她担忧几人是否要步行回云府、或是要去车坊租赁一辆马车时,沈庭书却忽然纵身一跃,翻进了栽着桃树的那家人的院子里。

  玄色的袍角在白墙上一闪而过,云晚湾张大了口,正在“他要逃跑”和“私闯民宅要不要报官”间犹疑,那边朱红的大门却“吱呀——”一响,沈庭书驾着辆马车出来了。

  他在她们面前停车:“上车。”

  云晚湾与喜桐对视一眼。

  沈庭书扬起马鞭:“上不上?不上我回去找二皇子了?”

  云晚湾忙点头如捣蒜:“上!”

  马车后,停墨正在锁门,她们便知这马车并不是强取窃来的了。

  只是云晚湾上车时,脑中闪过一丝念头。这府邸……莫不是姜玉衡的?可她并不记得前世姜玉衡有这么一座宅子啊。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马车一颠,她便忘得干净了。

  直到回到云府,她也没把这桩不大重要的事放在心上。

  今个儿天气确实有些热,云晚湾一下车,便被西天挂着的大日头晃了眼。

  云晚湾用帕子拭了汗,去老夫人那边回禀了一番,说了几句话,便匆匆吩咐喜桐烧水沐浴了。

  只是从外面带回来个人,她并没有向祖母提及有关沈庭书的话。之所以不提及,实则还是对祖母昨日说过要调查沈庭书的话有些顾忌的。

  她将人引给谷管家,让他以待客之礼待他,寻找一处客房给他住着。她心中想着,等自己收拾好了再安顿他。

  恰好此时喜桐吩咐人烧好了水,自己便去沐浴了。

  此时金乌落西山,银钩上枝头,皎皎月光粼粼的映在茜纱窗上,与浴桶中粼粼的水相互交融。

  云晚湾褪去衣物,挂在衣架上。她沐浴时,不大喜欢有人在自己身边伺候,便在自己卧房内假设了一扇半透的屏风,将人都斥退,自己泡在水中,洗去一身浮尘与疲倦。

  真奇怪。

  她心中想。

  今日自己明明才出去几个时辰,怎么感觉过了许久、经历了许多事情呢?

  想到这里,她又想到不久前贵妃的召见。

  她不大明白她让自己去寺庙为五皇子祈福的意图在什么,但是八成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掬起一捧温热的水,倾覆在自己身上,思绪莫名通透不少。

  宪贵妃之所以不直接来将军府请人,八成是因为她也忌惮自己父亲的权力,明白她这样的话是请不来人的。于是她便将自己在半路拦截,故意施压,以为自己会想寻常闺阁小姐那般乖乖受她拿捏,不会将此事到处宣扬。

  只是她没料到,自己虽然不会将此事告诉父亲祖母,但也不会乖乖任她拿捏。

  浴桶里的水温有些凉了,云晚湾自桶里出来,提起一旁的暖瓶,往浴桶里加些了些热水。她看着汩汩倾入桶中的水流,脑中放空,想着事情。

  自己毕竟是重生过一次的人,前世又常跟在群狼环视的姜玉衡身边,常年踩在刀尖上走路,见识岂会与寻常女子一般,被她一吓便破了胆,唯唯诺诺任人宰割。

  这福,她是要去祈的。顺道也要看看她打的什么算盘。

  她忽然想到了白日见到姜玉衡时,他那意味不明的眼神。

  莫非……

  她正想着,门轴忽然轻轻响了一声,琉璃灯盏跳跃了下,归于熄灭,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云晚湾眯着眼透过屏风往外看了一阵,没看出个什么来。

  是喜桐吗?

  她支起身子,将暖瓶搁在一旁,问道:“喜桐?”

  无人应答。

  云晚湾脑中疑窦丛生,她拿起一旁的外裳披在身上,悄悄往屏风外探了半边身子,奈何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清。

  黑暗中,她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声音,再次问道:“喜桐,是你吗?”

  “热水没有了,你再去提些来。”

  她话音才落,不知是什么撞上了桌案,什么东西哗啦啦地倾倒下来,钗环叮当,散落一地。

  云晚湾被吓了一跳,猛地往屏风后缩了缩。

  她攥在领口,在黑暗中瑟缩一阵,确认制造动静的东西不存在了,才敢放开嗓子喊:“喜桐!喜桐!”

  喜桐匆匆从耳房赶过来,摸索一阵,翻出火折子将琉璃灯点亮,惶恐道:“怎么了小姐?”

  她向自己奔过来时,云晚湾才看见她手中拿着端着花瓣胰子和浴盐,方才应该是去拿这些了。

  云晚湾抿抿唇,没了再洗下去的念头,只是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旋即往外面看一眼,嘱咐道:“方才……不知什么入了屋,将匣子撞翻了,你去看看。”

  她身上只裹着那外裳,羊脂玉般的肌肤在灯光的映照下折射出瑰丽而迷人的绯色,轮廓姣好。

  喜桐不敢看她,边低着头收拾东西,边道:“没看见有人来,许是什么猫儿狗儿进来觅食呢。”

  云晚湾受了惊吓,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擦拭干净自己身上的水珠,看向她手中的匣子。

  她总觉得,不大像猫儿狗儿的动静。

  不过若是猫儿狗儿,她道也不用怕了。

  想到这,她心头轻松了几分,上了榻,裹紧被子,不再胡思乱想了。

  而不远处,谷管家推开刚为沈庭书准备好的屋子,却没见到那位公子的影子。

  人生地不熟的,那公子能去哪里?

  谷管家不大理解地摇摇头,合紧门,刚一转身,却看见那公子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面无表情,瞧着有些吓人。

  谷管家心头一跳,忙笑道:“公子原来在此呢!这屋子睡着可否舒坦,有没有哪里需要的,公子是小姐的贵客,哪里有需要的尽管提!”

  他借着不大清晰的月光看了一阵这位公子,忽然发现他的耳尖有些红,忙道:“哎哟,公子的耳朵怎么红了?可是热着了?我这便吩咐人给公子换床薄一些的衾被来!”

  沈庭书闻言一僵,好半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谢谢,不用了。”

  谷管家见他面色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只好离开了。

  而他离开后,沈庭书闪身进屋,背脊抵着门,合上双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习武多年,早先便可以夜视,黑暗中视物于他在白日中视物并无甚差别。

  于是他无论如何,也驱散不走眼前姑娘家姣好的轮廓。

  他抵着门站立许久。

  须臾,他将后脑勺狠狠磕在门上,低声唾骂了句:

  “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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