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 玉歌天恸(上)_死角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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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 玉歌天恸(上)

  那大概是一个梦。

  像这样清醒地认知自己在做梦,对周雨是少有的体验。但他却并不为此烦恼,因为和以往不同,这并不是一个噩梦。虽然梦境尚未完全展开,他却已经预知了它的性质。

  这是一个……安宁的、美丽的梦,或者应该说是吉梦。

  他行走在桑林间。

  乳白的晨雾在空气中氤氲弥漫。枝叶间结满硕大的紫红桑葚,色泽成熟饱满,令人望之垂涎。

  湿雾深处传来歌声。曲调明快而又庄宏,歌者则音色婉转高亮,像是许多女子在合唱。那曲乐如此动听,让他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

  循着歌声,他来到山崖下的空地。正在举行的某种仪式,看起来像是庆典或节日祭,但却没有一个活人参与。

  负责演奏的是纸人。他们穿着古代的乐师服装,有的吹笙竽,有的鼓琴瑟。“乐队”正中央则是一架青玉编钟,两个发髻高挽的红裙纸人跪立左右,手执木锤共奏。两只刍草扎成的黄犬趴伏在旁,口中叼衔玉磬,由两名黄袍的纸人敲奏。

  在这“乐队”包围的空地中央,成群红顶的白鹤正翩然而舞。它们踮起纤细如梅枝的爪足,舒展半人多高的双翼,末端墨黑的飞羽在绿林间飞扬。轻盈回旋的身段与桑间婆娑摇曳的枝影相映。那是人类仅能模仿出一丝皮毛的神韵。

  鹤唳之声时时扬起,伴随风声穿林远逸。每当一只鹤引颈长鸣,林间便有无数莺鹊相和,像许多年轻女子随乐伴歌。

  就在群鸟与祭物的舞宴中央,“她”身着鲜红如火的华裙,静静坐在柴堆之上。“她”的脸侧对周雨,手中拿着一支翠绿的竹笛,专心致志地吹奏曲乐。笛声融入乐队的交响,无法从中分辨。

  看到这一幕,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越过演奏的纸人,起舞的丹鹤,来到最中央的柴堆之下。

  薄雾逐渐化去,空中飘落细细的雨丝。纸人们在雨烟中逐渐濡湿,却没有停止演奏。一个头戴高冠、身披羽袍的刍草人躬身上前,将手中缠绕油布的火把递给周雨。

  火舌明艳如一团舞动的红纱。橙、黄、蓝、青,热烈缤纷的色彩在其中变幻。由刍草扎成的祭司像是畏惧火把的光热,于是头颅低垂,趋步退走。只剩周雨独自握着火把,茫然地看向柴堆上方。

  这时,“她”放下竹笛,侧首垂目望来。

  身穿华丽礼裙的女性,抑或者说少女,有着令他丧失一切语言能力的容颜。五官、眉眼、肤色,他连这些细节都描述不出来。那是穷尽一切赞词都无法形容的绝丽。

  目视“她”的瞬间,意识深处就开始一阵阵地发烫。“她”在烟雨中散发的朦胧微光,仿佛也带有岩浆般的酷热。

  他无法移开目光。在那双极度美丽的眼眸注视下,就连灵魂都开始溶解蒸腾。

  “……你是、”

  他从干涸枯燥的喉咙里发出声音。他认得对方,他知道对方,只要想到那个名字,从意识最深处就传来无以名状的哀伤和悸动。

  听到他虚弱的低语后,“她”偏过头,微微地笑了。那双漆黑如深空的眼瞳里,浮现出缥缈虚无的爱怜。

  然后,“她”从柴堆垒成的祭台上站起来。黑似鹤翎的长发,绯若朝霞的纱帔,赤如鲜血的广袖,全都如流水般逶迤垂落。她孤立高台的身姿,仿佛一只朱羽的鹤。

  红袖被轻轻托起,一道血色的瀑布甩落在他眼前。他的脑海全然空白,全凭本能将火把抛掷到柴堆上。烈火瞬间吞没整个祭台,在那汹涌舞动的灼光里,传来环佩交鸣的清脆玉音。

  丹鹤在烈火中放声悲唳。那哀感顽艳的绝唱久久回荡在梦境的结尾。他所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朱鹤”在祭台上露出虚无而爱怜的微笑。

  在她如梦幻般晶莹的肌肤下,火光和焰影彼此交替,狂舞不休。

  他在极度的痛苦中醒来。刺眼的光像是带着高温,将他全身都烫得焦枯脱水。他的脸颊尤为痛楚,像是皮肤和血肉都要脱落了一般。

  即便梦境远去,脸上火烤般的疼痛也没有该变。他无法忍受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荆璜正坐在他旁边,右手跃跃欲试地抬在半空,似乎准备给他一巴掌。

  “……你想干什么?”

  看到他醒来,荆璜切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掌。“看你昏得太久,想把你叫醒而已。”他两眼望着天空说,“睡这么死,还以为你脑袋摔坏了。”

  周雨眨了几下眼睛,视线终于完全清晰起来。他躺在一棵桑树下,晨光从茂密的叶冠中漏出。他的左右脸颊都火辣辣地发痛,恐怕已经遭到了某人的毒手。

  虽然这打挨得有点难受,周雨却没有心情去跟对方计较。他扶着树干站起来,拍去身上的泥灰碎草,然后环顾四下。不出几秒他便找到了昨夜的山崖,崖顶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堆乱木。那里无疑是猎屋所在的位置,但此刻已完全看不出原状。

  周雨低下头,用手慢慢地揉按着太阳穴。他不止脸部肿痛,连脑袋里也残留着一股奇异的热度,令他感到有些晕眩无力。尽管如此,他还是很清晰地记得昨夜的经历。就算被荆璜拉倒了一面墙,那屋子也绝没有变成眼下这幅尊容。

  “发生了什么?”他沉着地问。

  荆璜说:“你摔下悬崖了。”

  周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知为何,荆璜似乎不愿意接触他的目光,而是满脸无聊地埋头踢起石子。见对方不肯说实话,周雨只得继续问道:“我是怎么摔下去的?”

  “我哪儿知道?”荆璜使劲用脚尖刨着树根边的土说,“我还没从地下室出来,你人都没影儿了。出来一看就见你晃晃悠悠地朝崖边走,我叫你你也不听,最后就摔下去了。反正这崖也不高,最多摔你个脑震荡而已。”

  “……那么屋子呢?”

  “这不我看你跑到崖边,一激动也冲出来了吗?”荆璜说,“妈的,没注意脚底下有根藤,把整个屋子拉垮了。”

  周雨实在不想追究他那股洪荒之力是怎么来的,他只庆幸那些设备都放在相对牢固的地下室里,应该不至于被上头的混乱波及。正当他估略损失时,荆璜又说:“我跟你讲两件事,你千万不要害怕。”

  “……什么事?”

  荆璜从地上捡起一个布包递给他。“屋里头找到的。”他说,“里头都是鬼画符,你留着做个纪念吧”

  布包外沾满了湿润的泥土,不禁让周雨有点怀疑他的说法。他解开布包,发现里头的确是一本泛黄的画册,头三页上都是一些幼稚的简笔画,看来画册主人年龄不大。

  他把画册用布包裹好,又感到眼前一阵晕眩。“第二件事?”他问道。

  荆璜伸出手,指向周雨的脑袋。

  “你发高烧了。”他无比肯定地说,“要死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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