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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传:有一族子弟叫八旗(22)

  二十二、

  风雨飘摇中的古都北京,日军及其特务机关在与中国守军不断纠纷和角力,而中国人中间的卖国者和抗日中坚也展开激烈的斗争。自从松井太久郎接任北京台基厂日本特务机关长之后,在他策划指挥下,日本特务更加疯狂地行动起来。

  他们调查收集情报,收买策反中方军政人员,公开镇压反日力量,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我父亲领着金顺去过的“大日本国华北文物株式会社”,其实也绝非平常的商业机构,社长野村三太郎与台基厂那边也有密切联系。

  赵五爷靠着早年间与野村的旧交,混进会社当了个协理管事,在中国人面前自称松井五郎,纯属狗仗狼势。可是那天父亲示威式地提到有在国军当高官的大哥,多少还是吓了赵五爷一下,这才没敢让他扣押上门索要丫头小英子的金顺。

  可是赵五爷心里还是不踏实,他强夺来的小英子毕竟是个中国姑娘,倘若真有国军高官上门搭救,不知道野村社长能否帮自己保住到手的玩物。于是,赵五爷托手下混混打探了一番,弄清楚了我父亲所说的国军大哥叫张中华,的确是位手握兵权的旅长,这就真有一点心慌了。

  这天,他亲自端盘送盏伺候野村社长吃饭,看社长情绪不错,便斗胆说了话:“野村太君,在下我有件事儿,想请教您。”

  野村呷一口清酒,笑着说:“赵,什么事?讲吧。”

  赵五爷马上蹲伏在小桌旁,故作苦恼地:“唉。社长太君,您知道,我从河北买回来那个丫头小英了,我是大大地喜欢。可是,听说中国军队有个姓张的旅长,受人挑拨可能要出头来会社要人,我可怎么办哪?唉!”

  野村一点儿不吃惊,又笑笑说:“姓张的旅长?张中华,吉林张屯子人,也是旗人,没有结婚。对不对?”

  赵五爷大惊:“哎哟!太君,您比我还清楚哇?”

  野村哼了一声:“此人是反日的死硬派,早就列在皇军清除的名单里的。”

  赵五爷又问:“您,皇军还有名单?”

  野村傲慢地回答:“中国军队,在北京的,军、师、旅、团、营的军官,还有连长、排长的,皇军统统地掌握明白。还有保安队、警察的分布,皇军也了如指掌。你的放心!张中华的部队被皇军挤压在宛平,早晚被消灭的!你的女人,他拿不走!”

  赵五爷连连点头:“皇军英明!社长英明啊!”

  野村伸手拍一下赵五爷的肩头:“你对我大日本国,非常地忠诚。小英子的事,你放心的。”

  赵五爷受宠若惊地:“野村社长,太君,只要北京也变成满洲国,您瞧好儿吧。

  那我们大清和大日本不就是一家人了么!我的忠心,大大地有哇!”

  野村像对爱犬一样又拍了他一下。

  尽管张中华那边没有任何消息,可是我父亲和金顺营救小英子的念头都越来越强烈。

  得知小英子的下落后,金顺再无心做生意,货栈的事也不管了,每天都潜伏在那家日本会社的街口,想尽办法弄清赵五爷和小英子的行踪。他经常见到赵五爷像个奴才似的送那个鬼子野村出门,点头哈腰地像对他亲爹一样,就暗地里恨恨地咬牙。他也见到过赵五爷离开会社外出,不过会社门口照样站着日本武士打扮的壮汉,没有任何溜进去的机会。他不灰心,不管刮风下雨,坚持躲在那会社门对面守候着,为了小英子什么都不顾了。

  我父亲真心理解金顺的行动,更钦佩他对小英子的一往情深,故而也陪着他盯守过两天。真是苍天不负苦心人哪!就在他们哥俩盯守的这一天,就真的见到了盼望多日的小英子了。这天,我父亲看金顺日晒雨淋的太辛苦,特意叫上他到日本会社街对面的那家茶馆吃茶歇歇,兄弟二人凭窗眺望会社门口的动静。坐在茶楼上没多大工夫,就看见一辆轿车停在会社门前,从会社走出一位中年日本妇女,应当是野村的老婆吧。而陪同她出来的正是小英子。

  这天小英子并没有再穿和服,完全是女仆打扮,替那日本女人抱着个纸盒。开车的司机替日本女人拉开后座车门,日本女人坐上了车,而小英子刚坐到了副驾位置,随后轿车便扬尘而去。

  刚看见小英子那一刹那,金顺喊声“英子”,转身就要冲下楼去。

  我父亲一把拉住他,悄声说:“别乱来。”

  金顺着急地说:“这是机会呀!”

  我父亲手指会社:“你看清楚,你敢动吗?”

  再看窗下会社门前,一辆带挎斗的摩托,载着三名保镖,也随着轿车疾驶而去。

  金顺捶头顿足似的:“哎!见着人啦还是没办法呀。”

  我父亲却说:“金顺,今天收获可是很大呀!你看见了,英子姐是能够出这道门的,这就是说有可能在外头营救她的呀!”

  金顺顿时醒悟:“对呀,少爷,只要离开这鬼子窝,咱们就有办法”

  我父亲沉思片刻,果断地说:“你不是说货栈里有一帮弟兄吗?你哥们儿胡四不是有辆车么?咱们摸准了这日本人带英子外出的规律,想个计策半道上救出英子姐来!”

  金顺兴奋地说:“成。我们货栈的哥们儿都没的说。少爷,听你的。”

  我父亲又说:“还得有下一步的安排。”金顺问:“什么下一步?”

  我父亲笑笑:“金顺,真的救出了英子姐,那赵五爷他会善罢干休?人躲哪儿去?”

  金顺马上回答:“我带她远走高飞!”我父亲向:“飞哪儿去?”

  金顺抓着头皮没回答。我父亲便道:“要想办成这件事,我还得去请教个高人。”

  金顺忙问:“高人?谁呀?”

  师范大学的操场空荡荡的,只有我父亲和金顺站在场边等着人。

  金顺不耐烦地问:“少爷,你大舅哥能有啥办法呀?等这么半天还不来?”

  我父亲告诉他:“我这个大舅子傅大哥呀,当年是我们学生运动的头儿,现在呀,跟救亡组织有联系。我昨天晚上已经把英子的事儿跟他说了,他说正好跟他们的什么计划吻合。他让咱们今天过来,说再带个人来帮咱们一把。”

  两人正说话间,头顶上忽然一阵轰响,一架日本军用飞机从空中掠过,连机翼上的日军标志都看得一清二楚。

  金顺抬头看着就骂:“这帮狗日的鬼子,北京的天儿都变成他们的了。咱们中国军队怎么不把狗日的飞机揍下来?”

  我父亲望着远去的日本军机长叹一声:“唉!有枪不能打,有炮不敢放,悲哀呀!”

  这时,我父亲的妻兄傅增贤陪同一位身穿西服貌相斯文的中年男子已走到他俩身边,只听那位中年男子接过话就说:“的确悲哀。但是,这种悲哀一定能唤起更多国人的奋起!”

  我父亲忙问:“傅大哥,这位是?”

  傅增贤介绍:“这是我的朋友李先生。这是我妹夫陈君安,这是金顺,就是跟那家日本社会要人的那位兄弟。”

  李先生在和他俩分别握手时说:“情况增贤都跟我说了,咱们这边坐下聊聊吧。”

  于是,四个人在运动场边的木椅上坐下,傅增贤开场便道:“君安,你们算碰巧了,李先生这边正想解决野村那个文物会社的事儿呢。”

  金顺便问:“李大哥,那你是道上的人啦?”

  李先生微微一笑:“哈,道上?是啊,我们都是抗日道路上的同志。”

  金顺不解:“同志?那你们的老大是谁呀?”

  我父亲不满地:“你别瞎说了!傅大哥,李先生,我还没弄懂。我们想救小英子,难道你们的组织也能出手相助?”

  傅增贤笑笑:“我告诉你碰巧了么。你听李先生说吧。”

  李先生沉稳地说:“你在辅仁参加救亡,在报社工作时发表爱国文章,我们都清楚,所以有些情况也就不瞒你了。现在,北京危机,形势险恶。汉奸殷汝耕在通州成立冀东防共自治委员会,还宣布脱离中国政府后,河北省基本被日军控制了。现在主持华北政局的冀察政务委员会里,也有像两个姓王的等一批彻底的汉奸。军事上,日本军队已从东西北三面包围了北京,只有长辛店到保定的交通线还由中国军队能掌握,所以北京一批大学、大量人员物资正在撤往南方……”

  我父亲听得认真,金顺却听不下去了,插话说:“李大哥,你赶紧说说道上的朋友怎么帮我救小英子吧!”

  我父亲斥责道:“你怎么回事儿啊?别插嘴行不行?”

  李先生点了枝烟,继续说:“据我们掌握的情况,野村三太郎这个华北文物株式会社,和台基厂日本特务机关关系密切,而任务又不太一样。野村负责收集大量的中国珍贵文物,特别是原清室宫廷文物,准备运往天津,然后从天津港运回日本。现在,大战在即,他准备启运发货了。”

  我父亲终于明白了对方用意,便问:“你说吧,我能做什么?”

  李先生笑笑:“听增贤说了,你是大宅门出来的子弟,令尊和祖上都曾是前清的官员。”

  我父亲几乎脸红了:“不值一提。”

  傅增贤却说:“哎,得提!这次行动,你是关键哪!”

  我父亲一怔:“我?我不行。”

  金顺急了:“少爷,你得干哪!人家李大哥不是一般人哪!”

  李先生接着说:“君安老弟,我们的计划是,假说你手头有一件宫里出来的珍贵文物,安排你和野村三太郎见面,谈这项买卖。你的任务是,通过洽谈摸清野村运送这批文物的准确时间。其它的事儿,我们来办。”

  金顺又急了,再问:“哎!大哥,那救小英子的事儿呢?”

  傅增贤说:“顺带手的事,应当没问题。那个野村夫妻俩呀,财迷的很。每次押货都是两口子一块儿跟着。一般他女人外出都带上小英子,动手的时候注意就是了。”我父亲忽然问:“不对。让我见野村没问题,可是那赵五爷认识我呀?”

  李大哥答:“放心。我们会安排妥当的。”我父亲又问:“和他谈的时间地点呢?我怎么准备呢?”

  李先生答:“时间紧迫,就是明天见面,地点是缸瓦市那家日本料理店。我们会派车接送你的,你的身份是亲王家的贝勒,现在姓金,落了魄的八旗子弟。我们已经告诉野村,你手里有件宫里最稀罕的秘色瓷。”

  我父亲重复了一声:“秘色瓷。越州窑的吧?”

  李先生点头称赞:“对。你懂啊,不愧是大家子弟!”

  留声机放着日本小调,料理店内一派日本情调。野村三太郎和我父亲面对面坐在低矮的小桌旁,身穿和服的日本女人一一摆放菜品后躬身后退着离去,并拉了隔间的门。

  野村端起酒杯,对我父亲说:“金先生,日本清酒喝得惯吗?”

  我父亲笑着回答:“以前在我家酒库里,别说日本清酒了,连法兰西、英吉利的洋酒也有哇。”

  野村指下桌上的餐盘:“请用。这家的菜,是真正大日本的味道。哦,听说府上是皇族?”

  我父亲明白他的意思,便说:“我是爱新觉罗氏,民国了嘛,改姓金啰。”

  野村终于切入正题:“还听说你手上有件瓷器,想出手?”

  我父亲仿佛随便地说:“唉,日子不好过,二十来年是典当度日啊。这件越州窑的瓷器,恐怕原来在宫里头也算稀罕玩意儿啊。”

  野村就问:“越州窑的?秘色瓷?”

  我父亲反问:“野村先生,你也知道秘色瓷?”

  野村笑笑:“中日亲善,文化相通啊。中国的古瓷在日本非常有名,可是真正的越州瓷恐怕举世罕见吧。”

  我父亲故作轻松地说:“没错。在吴越时期,越州窑工艺精湛,产量极少,专烧供奉瓷器,所以俗称秘色瓷啊。我家藏的这套,是当年慈禧老佛爷的珍爱,不说价值连城,也是万金难求哇!”

  看来,野村相信了,因为他放低了历来的傲慢气,像是乞求地说:“交给我吧!太珍贵了,只有我们大日本国保管,你才放心嘛。”

  我父亲马上问:“你开价多少?”野村伸出一个巴掌:“五万。”

  我父亲摇摇头:“算了算了,不要谈了。野村先生不识货哟!”

  野村着了急:“不不!你,你要多少的?”

  我父亲不紧不慢地说:“价钱可以商量,你知道,眼下北京不太平啊,出不了手我就带到南方去了,香港我也有朋友么。”

  野村被欲望驱使,大声说:“不可以!不可以!金,你把东西卖给我,我可以保证你在北京平安的。多少钱,没关系,我的会社钱是大大的地有。”

  我父亲仍说:“你容我个商量的时间嘛。”

  野村就急不可耐地说:“十万!十五万!二十万!可以吗?”

  我父亲说:“差不多吧。野村先生,你别急呀,稀世珍宝,可遇不可求哇。”

  野村摇摇头:“不。我没有时间等了,我准备最近回国,船票已经定好了。”

  我父亲借机问道:“你给我个时间,我把东西送到贵会社去,行吧?”

  野村随口说:“我是后天的船,你明天晚上之前把秘色瓷送到,我付二十万现金。”

  我父亲干脆地答:“成交!”野村兴奋地举杯:“来,干杯!祝贺一下,你,是我大日本国的朋友啦。华北满洲国成立,我会大大地帮助你的。”

  我父亲便说:“干杯!”

  暮色沧茫,街巷灯火昏暗。我父亲沿街巷匆匆走来,与站在街角的傅增贤和李先生碰了头。

  刚见面,我父亲便说:“他说定了后天的船票,让我明天晚上之前把东西送到。”

  李先生兴奋地:“好。你干得漂亮。”

  傅增贤又问:“君安,没听错吧?”

  我父亲高兴地告诉他们:“他是对秘色瓷太眼红了,我这么一逗,他就说出了船期。不过,李先生,我不按时送货他会不会起疑心?”

  李先生沉思片刻才说:“应该不会。他只会想到你一纨绔子弟爱钱,会以为出价钱低了。

  回北京再找你呗,他送货回国,改变不了行期。傅增贤也说:“时间摸清了,老李,一切就看你们的了。”

  李先生笑笑:“准备这么长时间,这批国宝,一定能收回来。”我父亲想想不由地又问:“李先生,那野村回来,特务们找到了我,这不就麻烦了吗?”

  李先生笑笑:“你放心吧。这个野村三太郎,欠着咱中国人的血债,他回不来了!”

  这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新街口北大街小院里,枣树上有蝉声,西墙下一片菊花正在初放,仿佛远离战火安祥而和平。我奶奶坐在堂屋里纳一只鞋底,麻线用完了,便吃力地眯起眼睛穿针引线。

  我父亲坐在自己房里伏案写作,我母亲在厨房洗完菜擦着手走进堂屋,一眼看见我奶奶便说:“妈,让我来吧。”

  说着,接过针线麻利地穿好针,又去接着奶奶手里的鞋底说:“鞋底我纳吧,您歇会儿。”

  我父亲闻声走出房间,用手里扇子给我奶奶搧风,也说:“您忙什么呀?又不等着穿。”

  我奶奶笑着一指我母亲手里的活计:“傻儿子,你看好啦,我这是给谁准备的。”

  我父亲这才惊讶:“小鞋儿!您,您太早了点儿了吧?”

  我奶奶望着我母亲说:“增启姑娘,我可是盼着抱上大孙子啊!”

  我母亲羞涩地:“妈,瞧您说的,早呢。”

  我奶奶故意气恼地就说:“甭价呀!我都奔六十啦,早抱孙子早得济呀!”

  正说到这儿只听小院门被人敲响,我奶奶说:“安儿,开门去,”

  回头又对我母亲说:“姑娘,快了吧?”我母亲脸就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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