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有一族子弟叫八旗(23)_八旗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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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传:有一族子弟叫八旗(23)

  一个身影冲进堂屋,见我奶奶当即跪下,悲切地喊:“大奶奶!大奶奶呀!我想不到这辈子还能活着见到您哟!”

  我奶奶惊叫:“小英子!真是你?”

  伸手去摸她的脸,小英子便扑在我奶奶腿上,放声痛哭。

  随我父亲走进来的是傅增贤和金顺,我母亲站起身来叫了声:“哥!金顺哥!”

  傅增贤礼貌地对我奶奶称声:“亲妈!”

  我奶奶只顾安抚小英子,也忘了回答。

  金顺也顾不得与我母亲打招呼,进屋后就随小英子也跪在我奶奶面前,大声说:“大奶奶,还是您的恩德,没有安少爷和傅大哥,我这辈子也见不上英子啦!”

  我奶奶被这事弄糊涂了,只是说:“都起来!都起来呀!哎,安儿,他傅家大哥,这是怎么档子事儿啊?”

  说着,扶起小英子,又拉起金顺。

  我父亲则兴奋地说:“高兴事儿啊!英子姐,别哭啦,都坐下,别让我妈她纳闷儿啦!”

  小英子抹着脸上的泪,仍哽咽着说:“大奶奶,我活着,就为了再见您一面啊。”

  我奶奶四顾后问:“怎么档子事儿,说说呀!”

  傅增贤几句话就说了此事原委:“亲妈,没大事儿。英子妹妹被日本人拉去当丫头,我们外头的朋友还有君安、金顺,大伙齐心合力,治了那个日本鬼子,也把英子妹妹解救出来了。”

  我母亲听了,不满地冲我父亲就说:“没大事儿?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我呀?”

  我父亲赔着笑脸说:“不是我,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啊?这都因为你哥有不少朋友哇!”

  金顺也对我母亲说:“少奶奶,您大哥真帮忙,说到做到。英子有今天,多亏了傅大哥呀!”

  我奶奶终于笑了:“好,好哇!谁帮忙都是积德行善,救小英子更是行了大善。英子,别走了,以后还是跟我过吧!”

  小英子突然惊恐地:“哦,我得走,赵五爷会来抓我的。”

  金顺喊道:“他敢?我宰了他狗日的!”

  我奶奶又不懂了,问我父亲:“怎么着?又扯上那个赵五啦?”

  我父亲愤愤地说:“有他。英子姐就是被他弄进去的。”

  我奶奶也骂了一声:“这挨千刀的!”

  傅增贤对众人说:“大家放心!野村那家伙消失了,什么赵五爷就成了丧家犬,汉奸不会有好下场。”

  我父亲好奇地问:“大哥,李先生他们神啦!怎么弄的呀?”

  傅增贤不便多说,只简单地解释:“以鬼子的办法治鬼子,装日本军人劫日本车呗。话说回来啊,英子妹妹孤身一人,待在北京毕竟有风险。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我们学校有一批学生要去陕北,投奔革命,参加抗日队伍。英子跟他们一块儿走!”小英子朝傅增贤深鞠一躬:“谢谢大哥!北京我待不下去了,我走!”

  金顺立即大声地说:“大哥!傅大哥,算我一个,我也跟英子一块儿走!”

  我奶奶合掌念声:“阿弥陀佛!走吧,都走吧。我知道北京要乱了,可我们家的根儿在这,我们不走!”

  二十三、

  自7月初京西卢沟桥一带响起了枪炮声之后,南苑、北苑也是炮声不断,带有“膏药旗”标志的日本战机经常在北京上空掠过,吓得当街老百姓四处奔逃。看到大批的伤兵不断被送回城里各医院,听到京郊各要塞连连失守的消息,人们越发惊恐不安,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我奶奶几乎天天都要到万善寺去念佛,万善寺众尼也是每天诵经祈祷,望佛祖保佑万民平安。

  京郊战事越来越吃紧时,有一天惠华法师突然找到来寺里拜佛的我奶奶,没有任何掩饰地直接问:“二姨,他还在丰台么?有他的消息吗?”

  我奶奶当然知道她问的是谁,却又无言以对,只能拉住亲外甥女的手,说了句:“佛祖会保佑好人平安的。”

  北京西郊永定河畔,“卢沟晓月”的碑刻被浓烟笼罩,一座古桥上精美的大理石雕刻的群狮也不时被飞来的子弹击中,迸发出耀眼的火花。桥的上空枪炮横飞,河的两侧烟火冲天,石刻群中一个领头的雄狮瞪圆了双目,怒视着眼前发生的这场前所未有的民族悲剧……

  日本军旗迎风飘扬!一位日军大佐手挥起指挥刀,用日语高喊:“开炮!”他身后一排日军大炮顿时齐发,炮弹落处中国军队防线崩塌一大片,烟尘滚滚四散。地面上,日军坦克正在向前冲,坦克炮口和车顶上的重机枪一齐喷吐着火舌。天空中,日军战机不断俯冲射击投弹,造成地面上阵地以及民房瓦舍阵阵浓烟冲天而起。日军大佐再次挥刀前指,用日语喊:“冲锋!”大批日军举枪冲向前去……

  中国军旗在炮火中迎风招展!在枪林弹雨中,国军旅长张中华手持一挺机关枪,跃身跳出了战壕,朝着冲上前来的如潮日军开枪扫射,子弹怒吼着打向鬼子们,不少日军倒在他愤怒的枪口下。一辆日军坦克上面的机器手发现了张中华,马上将手中的枪口转向他准备开火。

  伏在战壕中掩护射击的贴身警卫发现了险状,喊声:“旅座!危险!”

  随着喊声也跃出战壕,抱住了他的旅长张中华。一连串子弹扫过来,张中华和警卫双双中弹,仰身倒了下去,落在战壕中。几位士兵丢下手中枪,围拢过来呼叫:“旅座!旅座!”

  张中华的肩膀和大腿上中弹处鲜血泉涌,一根卫生兵立即取出纱布绷带紧急包扎。

  张中华忍住痛,大吼一声:“别管我!打鬼子啊!”刚喊完,一阵剧痛,头一歪便昏死过去。一位在场军官喊:“担架!快!把旅座送下去。”

  担架兵迅速赶到,将张中华放在担架上。那在场军官用手背擦一把眼泪,抓起张中华那挺机枪,喊声:“兄弟们!跟鬼子拼了!”

  喊着挺身站立,举枪扫射。一时间,中方阵地上枪声大作,子弹似怒火直射向阵前的日军。

  担架兵抬着张中华沿战壕低身快步撤了下去……

  北京城里一家被军方临时征用的医院,病房中、走廊上都睡着受了伤的中国军人。张中华并没有住单间,同病房的两位伤员也是军官,与众不同之处是病房门口站着个张中华的贴身警卫。张中华的肩部和大腿上的伤还未痊愈,所以透过衬衫能看见肩上的绷带,而腿上还打着石膏,所以只能拄着拐行走。

  病房的墙上挂了一张京、津地区军用地图,图上用颜色标出“七·七事变”后中日双方的战况。同病房的一位军官伤重躺在床上,张中华拄着拐和另一位用绷带吊着手臂的军官一起站在地图前,正讨论着战情。

  那位军官指着地图说:“张旅长,廊坊、杨村失守,鬼子打到了南苑、西苑一线,如果没有增援,恐怕北京是守不住了。”

  张中华拄拐走近地图仔细看,回头说:“老弟,昨天宋军长通电全国,表示坚决守土抗战到底。我想政府不会放弃北京,保定一线还畅通,增援上来咱们就可以转守为攻了。”

  躺在床上的重伤军官也赞同地操着一口东北腔说:“他娘的!俺就不服这口气。东北丢了,这北京咋也不能再让给鬼子了。”

  手臂受伤的军官摇摇头说:“二位,咱们住院半个多月了,哪天有捷报?南口那边都接上火了,不容乐观哪!”

  张中华冷笑一声:“哼,鬼子多少人?咱们多少人?顶到底,死磕,谁怕谁?我马上出院,我的部队还没垮,我不信小鬼子能灭了中国!”

  这时,门口警卫喊声:“报告旅座,徐副官到。”

  没等张中华应声,满身风尘、军装上留着战痕的徐副官便冲进病房,急步走到张中华身边说:“旅座,宋军长带主力师撤出了北京,鬼子马上发动总攻。车在医院门口,旅座,时间来不及了,赶紧走吧!”

  张中华脸色阴沉,一时无语。突然,他用拐杖一击腿上的石膏,再几把撕下了石膏残片,高呼一声:“卫兵,拿我的枪和军装来!”

  随着一声急刹车声响,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了尼姑庵万善寺的大门前。手持卡宾枪的贴身警卫跳下车,拉开后座车门,张中华拖着伤腿吃力地下了车。

  徐副官跟下来搀扶,张中华摆脱开来,对他说:“你们都等着,别进庙门,我马上出来。”

  副官只能应声:“是。”

  警卫扶着张中华一歪一拐地上了庙门前的台阶,便持枪在门口守卫了。

  徐副官站在车旁望着旅长的背影,自言自语地感叹:“咱们旅长啊,都这时候了,拜哪门子佛呀?”

  万善寺里很清静,没有香客,只是大殿佛像前香烛依旧。寺内走廊里,两位年轻的尼姑已经换上了民间女子的衣服,其中一个小尼姑正给她的僧友往头上试戴着素花的头巾呢!见到张中华走过来,年轻尼姑有点害怕,表情紧张地说:“长、长官,日、日本人要、要进城了。我们,我们出去躲躲……”

  张中华和善地说:“应该的。赶紧走吧!两位小师傅,看见惠华法师了么?”

  已经戴好花头巾的小尼姑一指西厢僧舍:“师傅在里面打坐呢。长官,您找她?”

  张中华顾不上回答了,拖着伤腿快步朝那间僧舍走去。推开房门,屋里寂静无声,床上没人,桌上摆放着一本展开的经书,桌前也没有人。张中华环顾一下,才看见侧窗前地面的礼佛打坐用的垫子上,坐着个人影,双目紧闭,双手合十,在窗外阳光映照下仿佛一尊塑像。张中华不敢惊动,吃力地轻挪脚步走到那僧人身旁,凝视良久。

  我父亲的表姐、我的师大爷、粤海刘家的在世传人刘惠华,此时应是不到三十八周岁,皈依佛门已有十二年,却依然风华正茂。了断情缘之后,静心礼佛,再无俗念,故而身体渐渐康复。在此打坐的惠华法师,面色红润,眉目清秀,身材修长,仪态端庄,在张中华眼中依旧是五·四运动时期的女友,仍然是梦中的情人啊!呆望了一阵,泪水便不由自主地流淌下来,这位国军旅长再无战场上的风采。不能等啊,鬼子要发起总攻了,张中华流着泪轻唤一声:“惠华!”惠华法师双手颤抖,睁眼看了一下,又马上合上双目打坐不动。

  张中华不敢动她,伸出手又缩回来,只能说:“惠华,我来接你。你别误会,我不是让你还俗。日本人就要打进城了,鬼子们无恶不作,在庙里也危险。跟我走吧!我们一起撤到南方去。”

  惠华法师不回答,嘴唇微动似乎默念经文。张中华再也忍不住了,就大声地说:“我知道,我对不住你,让这些都过去吧!惠华,佛法讲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今天是北京最危险的一天,我们同舟共渡,逃出这一劫吧!我求你啦!”

  听到这儿,惠华法师停止了念经,眼眶似乎湿润了,未睁眼,开口平静地说:“施主,贫尼既入佛门,从此与世无争,一无所求。你走吧!快走!望佛祖保佑你逃过此劫。”

  张中华再唤一声:“惠华!”惠华法师道:“休扰我佛门净土!走吧!阿弥陀佛。”再无言语,打坐不动了。

  张中华无奈,侧身退后,直到挪步到僧舍门边又唤一声:“惠华!”仍未应声,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僧舍内,惠华法师仍在静坐,只是一串泪水止不住落了下来……

  军用吉普车又停在了新街口北大街我奶奶家门前,警卫持枪站在门前,徐副官在车旁抽着烟,不安地来回走动。

  终于,我奶奶、我父亲和我母亲送着张中华出现在院门口,徐副官忙上前敬了个军礼:“老人家好!有什么东西我帮你装车上。”

  我奶奶说:“谢谢这位长官,难得让你们费心,我们不走。”

  张中华最后一次劝说:“二姨,安表弟和弟妹年轻还不怕,您老人家还是跟我们撤离吧。您放心,南边几个省我都有朋友,一定让你舒心过日子。”

  我奶奶笑着回答:“你的孝心我领了。放心吧,他小日本来了又怎样?咱们北京几百万人那,汉奸有几个?”

  我父亲也说:“张大哥,等不了多久,我相信你们就能打回来!”

  我母亲也跟上说:“好哇!到时候我炒菜,你们哥俩儿喝酒。”

  张中华沉默片刻,对我家人说:“那,惠华那边,你们多照应着。”

  我父亲大声说:“别担心!我们家佛缘深厚,自有佛爷保佑。她不会有事儿的,惠华表姐也等你回来!”

  张中华立正,行军礼。徐副官、警卫同时行军礼。张中华说:“二姨,你们保重!”

  说罢转身登车,吉普车绝尘而去。我奶奶向远去的车挥着手,口中喃喃地说:“可怜咱们家惠华呀!他张大哥多有情义呀!”

  张中华走后,我奶奶关紧了院门,找出了铁锹和铁铲,指着小院西墙根儿那片种着菊花的地,对我父亲说:“把花儿先移开,挖坑吧。”

  我父亲问:“干嘛呀?”我奶奶着急地说:“快动手吧,我怕来不及呀!”

  说着,自己就用铁锹去连根铲那一丛丛的菊花。我父亲、我母亲也赶忙参加,先移开花然后挖坑,直挖到坑深三尺我奶奶才作罢。这时天已近黄昏,我奶奶领我的父母回屋点灯,打开那只躺箱,双手捧出一捆画轴、一本家谱和一个锦盒,先由我奶点了柱香插在香炉中摆好,这才将画像一一展开摆放在我奶奶睡的大炕上。香炉摆放在挪下炕的小炕桌上,祖宗画像依次排列在炕上,我奶奶站前、我父母站后,三个人成品字形站好后,由我奶奶领着跪下三叩首。

  礼毕,我奶奶平静地说:“老爷,我木贞已经把文秀抚养成人,又娶了贤惠媳妇儿雪芝,您可以在西天安心了。如今,小日本儿就要进城了,我、文秀、雪芝今天三拜祖宗后,就请各位长辈暂时地入土为安。我在这儿许个愿,三年五载之后,我要带着老爷您的大孙子在太阳底下给您磕头!阿弥陀佛!”

  站起身来,我奶奶从柜子里取出几张油布,先将画轴一一卷好,再将画轴、家谱、锦盒用油布包了三层,最后让我父亲将我母亲陪嫁过来的一个大掸瓶搬过来,捆好的油布包恰恰塞满掸瓶。又拿张油布出来,再把掸瓶包严实捆好,我奶奶才叫我父亲抱着掸瓶小心地迈步走到小院西墙根,轻轻地放进了已经挖好的土坑内。

  我奶奶连念三声“阿弥陀佛”之后,才说:“填土吧。”

  土填好后把菊花移原处,一切收拾停当,我奶奶才如释重负般喘了口气儿。

  这时,北京城上空已是枪炮声响成一片了……

  二十四、

  日本战旗高扬,日军战车隆隆,日本军队迈着整齐步伐行进在北京前门大街……

  日军坦克驶过三座门,停在御河桥边,调转炮口直指象征中国皇权的紫禁城……

  原“北平市政府”的牌子被踩在日军军靴下,一面“膏药旗”在市政府大楼上招展……

  成排的被俘虏的中国军人被捆绑站立,日军枪声响起,一个个壮士倒在了地上……

  在日本军人押解下,几个汉奸沿繁华大街行走,给每个商铺门前插上了日本旗……

  警笛疯响,日本宪兵在车上狂笑,车内是几位满身血污的中国人……

  北京儿童惊恐的面孔,在孩子们眼前,进宅搜查的日本兵把居民家彻底搅翻……

  北京少女惨叫着,面对迎面扑过来的鬼子,在她倒下时那鬼子一把撕烂了她的旗袍……

  北京老人倒卧在街头,额头在流血,一排日本军靴整齐地在老人脸前行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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