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无欲则刚
从小商山回来的时候，陆安迪是坐到后座的，虽然穆棱让她上车，但她不觉得自己可以理所当然地坐到副驾驶座。
毕竟是上司，而且还是个这么优秀的年轻才俊，万一这是人家女朋友的位置呢？
陆安迪绕到前面，打开副驾座车门，却发现上面有一本书。
穆棱捡起来的时候，她刚好扫到了一眼封面，霎时露出一丝兴奋，“这是伯恩琼斯的画册吗？我正想找一本他的作品集！”
这么巧？
穆棱有些意外，笑了笑，把书递给她。
陆安迪系好安全带，慢慢翻着这本画册，最后停在其中一页，“我正想找这幅画，穆先生，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借给我看两天吗？”
穆棱瞥了一眼，是欧石楠系列中那幅《沉睡的公主》，多刺的蔷薇像荆棘一样围绕着睡梦中的美丽少女，心中微微一动，说了一声“好。”
这本书他也很仔细地看过，但看了那么多次都没有看出什么特别，为什么不可以让陆安迪看看呢？
他的眼前又再浮现出那个荆棘覆盖的灌木丛，缘分，确是个奇怪地存在的东西。
陆安迪又做了那个梦。
梦中的她在河边踯躅独行，这条河叫白沙河，岸边是密密丛丛的芦苇与蒿草，空气中漫迷着清新湿润的草木之气。
这气味让她想到熟悉的山野，却又带着一丝让她心底微微颤栗的陌生。
她的家，就在这条河附近，但从她记事开始，就没有真正靠近过它。
因为不被允许。
所以只有在梦中，她才有机会这么近地看着这条河流。
河水深碧，水边的菖蒲偶尔长出紫红色的花朵，水葫芦随水飘零，白沙河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她为什么不能靠近它？
没有人回答，仿佛带着一丝深远悠长的叹息，磷光微泛的水面在梦中如浸染水墨的丝绸一样蜿蜒而逝，她脚步不停，走入一片草木渐深的野地。
眼前荆棘蔓延，像藤蔓一样爬满了荒废的花园，蔷薇像宝石一样盛开在锋锐夺目的尖刺间，不，那不是蔷薇，是欧石楠，像手腕那般粗，有着长长的尖刺的欧石楠！
那里是一个秘密花园，藏着一位肤色雪白，长睫如帘，颊边带着一抹动人嫣红的睡美人。
陆安迪拨开密长的荒草，浓重的碧绿中突然闪过一道的冷光，让她心底泌寒。
她惊愕地抬头，一个穿着黑色盔甲的俊美青年正冷冷看着她，眼神阴郁，她以为他是去吻醒睡美人的王子，他却突然幻化出一张洛伊的脸，对她提起冰冷的剑锋！
对不起，我只是不小心来到这里，并不想打扰你去唤醒你的公主！
她内心呼喊着，转身跑向野地的另一端。
她跑得那么快，仿佛使尽了生平力气，耳际风声飒飒，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秘密花园中王子与公主的故事，永远不可能属于她！
她一路狂奔，所过之处野花小草纷纷折倒，直到她看到了荒野中的另一片荆棘。
这不是白沙河，是另一个她曾经去过的地方。
这里灌木参差，没有蔷薇与欧石楠，齐人高的句芒与茅草围绕其间，隐秘之处，有一块矮小的石碑。
——无字的石碑。
既像埋葬，又像怀念。
茕茕孑孓，孤然而立，像一切深藏不露的秘密那样缄默无言。
雪白的雏菊在它面前摇曳。
一个苗条的身影正背对自己，俯身碑前，仿佛在仔细地审视，又仿佛在轻轻地抚摸。
陆安迪不由自主放缓脚步，然后慢慢向她走去。
风吹起，摇曳她的黑发与裙角，朵朵雪白的雏菊突然像蒲公英一样漫天而飞，模糊了她的视线。
那身影忽然转过身来。
陆安迪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她的容颜，手中却骤然一空，然后就听到了重重的“啪”的一声。
那是书本跌落床前的声音。
大概是因为这个反复的梦，陆安迪睡得并不好，醒来的时候是清晨六点，眼皮还像灌满水银一样沉重，但她仍然坚持了早起。
因为她要提前三十分钟赶到公司办公的大厦。
来得早的好处，是不用挤电梯，比如今天，一整架客梯就只有两个人。
同梯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身材高瘦，穿着一件牛仔蓝衬衫，长相颇为令人印象深刻：下巴狭长，眼睛很小，眉眼间距却拉得很开，眉锋上扬，鼻子扁平。
这个人的整张脸就像一张被老天爷随便揉了揉又没揉开的纸，一道眉毛却又很有男子气，因为特点太鲜明，反而不能说有多丑了，但落在一般注重颜值的小女生眼中，肯定当得上“奇葩”两个字，陆安迪的眼光一向宽容，所以前面要加个“略”字。
这长相略奇葩的年轻人，眼神却很淡定专注，仿佛心无旁骛，不为外物所牵，那是一种明显不同于这座大楼里多数上班族的气质。
陆安迪平时并没有打量别人的习惯，她之所以多看几眼，是因为他正看着手里的一叠画。
纸是八开细纹水彩纸，但纸上的风格，却不知算是水彩，还是国画。
画面是一个云雾缭绕的深山，山中有一个房屋星罗棋布的村庄，村中有一处白墙黛瓦的建筑，有整体，有局部，有立面，有俯瞰，有屋脊檐角淡墨如烟的朦胧光影，也有精工细巧的内部巧饰，仿佛是明清古建的式样，却又经过现代概念的修缮与处理，在画者技巧高超的演绎下，呈现出一种融古汇今，既写实，又写意的美感。
一页一页翻过，就如置身画境，视线随空间流动。
能让人沉浸其中的建筑与画，都不可多得。
就连建筑物外几棵画法抽象的树，寥寥数笔，都让她感觉到一种凝练的生动，神奇地与环境融为一体。
梯中只有两个人，那长相略显奇葩的年轻男人不需要多敏感，很快就觉察了她不由自主的靠近。
一个年轻女孩的靠近，说不上什么讨厌，何况这女孩看起来就是那种单纯干净，对投入之事特别专注的女孩子。
他还看到了她胸前抱着的画册，《前拉斐尔画派》？嗯，好吧，虽然风格不同，也算个同道之人吧，所以他主动开口问，“你是学画画的？”
长相略奇葩，声音倒是和他的眼神举止一样平和淡定。
“啊……不，我是学设计的，画画只是业余。”她恋恋不舍地抬起头来，“画得真好，我从来没想到建筑画可以画成这样，像水墨一样泼洒，却真实不虚，恰到好处。”
再写意一些，就虚了，看的人不得其形，失去了表达的意义；再实一些，又太具体，会折损这古建新翻所呈现的意境。
唯有像这样画出来，不多不少，刚好合适。
当然，这“合适”是相对建筑的纸上表现来说，所以她急忙又解释说，“我是学建筑的，只画过一些概念图和效果图，至于国画什么，我是一窍不通的，如果说错了，你不要介意。”
万一人家是画传统写意的，那就尴尬了。
“水彩技巧加一点写意笔法，本来画的就是建筑。”长相略奇葩的年轻男人倒是没什么误解，而且迅速领会了她的意思。
事实上，他也没想到这看画会入迷的女孩子还是同行，抬头看了一眼发亮的楼层按键，一个36层，一个68层，“你也在这里上班？在哪个公司？”
换了另外一对陌生男女在电梯里搭讪，这样的询问未免有些太直接，但于他却很自然。
“我是GH公司的实习生。”陆安迪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显示的楼层，已经快到三十层楼了，“可以告诉我这画中的建筑是哪里吗？
电梯里时间短促，无法交流，但只要知道在哪里，总有机会去看一看吧。
“云山书局。”
“云山书局？”陆安迪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书局……应该就是书店的意思吧？
“一个开在深山里的书店，在浙江桐庐。”那人再次肯定。
电梯终于“叮”的一声停在三十六楼，陆安迪在心里记下地点，跟这一面之缘的男人摆手告别，“我到了，谢谢你，再见。”
年轻男人点了点头，狭长的眼中带着一丝奇怪的神色，但并没有说什么。
又到这里了。
三十六楼其实很空旷，因为租用的公司租约期满刚刚搬出，偌大的办公空间，地板光洁，里面空无一物。
陆安迪打开一扇玻璃窗，让风吹进来，然后走到一个角落，平心静气，闭上眼睛，开始贴着墙壁，一步一步地走向房间的另一端。
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念步数，、……嘭！在第二百七十八步的时候，她一脚踢在墙壁上，还好没有像前几次那样一头撞上或者摔倒。
掏出手机记录下这一次的步数，再用脚步与感觉丈量其他每一条边长。
这个事情她已经坚持了一个星期，记录的步数也趋于稳定，比如这一条边的步数，开始是二百五十、二百七十、三百多步，但是最近两天，已经基本稳定在275步左右，按照28CM的步距计算，这条边长是77米。
误差肯定有，但自信不会差太多。
稳定的步距，就如一根天然的尺子，这是她从洛依那里学到的方法，虽然看起来有点笨，但挺有效。
事情的起因，其实是因为那天穆棱送她回去的时候，她大胆问了一句，“穆先生，你对洛总监又有什么看法？”
“他的天赋、才华、眼界都很高，是个极优秀的人，如果你学会与他相处，一定会在专业上受益匪浅。”穆棱手握方向盘，神色淡然，既不回避，也不掩饰。
“我要怎么与他相处？”
洛依那么冷，她也不是个热情的人。
“专业与工作之内，你可以问，但要问有价值的问题，至于什么叫有价值，本着你的初心即可。”穆棱依然目不斜视，“感情上的问题，除非他想跟你谈恋爱，否则千万不要对他有非分之想。”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就算有，也不要表现出来。”
他是个君子，从不介入他人隐私，所以这句话，今天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对陆安迪说。
陆安迪不知道当时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比之沉默与解释，她选择了更坦率的发问，“为什么？他会觉得麻烦？他认为会干扰工作？”
“他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要什么。”穆棱耐心地解释，“既然你根本不懂他，那就没有必要懂他。建筑师是一条漫长的修炼之路，对理想要孜孜以求，甚至要有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勇气，对感情却是无欲则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在洛依面前，你只需要努力证明你能做的，就够了。”
感情有很多种，不仅仅是指爱情，如果你整天拿他当偶像男神，他就更没必要温和平等地对待你，就算你才华逆天，利用价值足够大。
之前当他助手的那个女孩，就犯了这样的错。
陆安迪却在认真考虑其中一句，对理想孜孜以求，对感情无欲则刚。
默思良久，她轻轻说道，“穆先生，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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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上司，而且还是个这么优秀的年轻才俊，万一这是人家女朋友的位置呢？
陆安迪绕到前面，打开副驾座车门，却发现上面有一本书。
穆棱捡起来的时候，她刚好扫到了一眼封面，霎时露出一丝兴奋，“这是伯恩琼斯的画册吗？我正想找一本他的作品集！”
这么巧？
穆棱有些意外，笑了笑，把书递给她。
陆安迪系好安全带，慢慢翻着这本画册，最后停在其中一页，“我正想找这幅画，穆先生，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借给我看两天吗？”
穆棱瞥了一眼，是欧石楠系列中那幅《沉睡的公主》，多刺的蔷薇像荆棘一样围绕着睡梦中的美丽少女，心中微微一动，说了一声“好。”
这本书他也很仔细地看过，但看了那么多次都没有看出什么特别，为什么不可以让陆安迪看看呢？
他的眼前又再浮现出那个荆棘覆盖的灌木丛，缘分，确是个奇怪地存在的东西。
陆安迪又做了那个梦。
梦中的她在河边踯躅独行，这条河叫白沙河，岸边是密密丛丛的芦苇与蒿草，空气中漫迷着清新湿润的草木之气。
这气味让她想到熟悉的山野，却又带着一丝让她心底微微颤栗的陌生。
她的家，就在这条河附近，但从她记事开始，就没有真正靠近过它。
因为不被允许。
所以只有在梦中，她才有机会这么近地看着这条河流。
河水深碧，水边的菖蒲偶尔长出紫红色的花朵，水葫芦随水飘零，白沙河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她为什么不能靠近它？
没有人回答，仿佛带着一丝深远悠长的叹息，磷光微泛的水面在梦中如浸染水墨的丝绸一样蜿蜒而逝，她脚步不停，走入一片草木渐深的野地。
眼前荆棘蔓延，像藤蔓一样爬满了荒废的花园，蔷薇像宝石一样盛开在锋锐夺目的尖刺间，不，那不是蔷薇，是欧石楠，像手腕那般粗，有着长长的尖刺的欧石楠！
那里是一个秘密花园，藏着一位肤色雪白，长睫如帘，颊边带着一抹动人嫣红的睡美人。
陆安迪拨开密长的荒草，浓重的碧绿中突然闪过一道的冷光，让她心底泌寒。
她惊愕地抬头，一个穿着黑色盔甲的俊美青年正冷冷看着她，眼神阴郁，她以为他是去吻醒睡美人的王子，他却突然幻化出一张洛伊的脸，对她提起冰冷的剑锋！
对不起，我只是不小心来到这里，并不想打扰你去唤醒你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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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路狂奔，所过之处野花小草纷纷折倒，直到她看到了荒野中的另一片荆棘。
这不是白沙河，是另一个她曾经去过的地方。
这里灌木参差，没有蔷薇与欧石楠，齐人高的句芒与茅草围绕其间，隐秘之处，有一块矮小的石碑。
——无字的石碑。
既像埋葬，又像怀念。
茕茕孑孓，孤然而立，像一切深藏不露的秘密那样缄默无言。
雪白的雏菊在它面前摇曳。
一个苗条的身影正背对自己，俯身碑前，仿佛在仔细地审视，又仿佛在轻轻地抚摸。
陆安迪不由自主放缓脚步，然后慢慢向她走去。
风吹起，摇曳她的黑发与裙角，朵朵雪白的雏菊突然像蒲公英一样漫天而飞，模糊了她的视线。
那身影忽然转过身来。
陆安迪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她的容颜，手中却骤然一空，然后就听到了重重的“啪”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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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为这个反复的梦，陆安迪睡得并不好，醒来的时候是清晨六点，眼皮还像灌满水银一样沉重，但她仍然坚持了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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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梯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身材高瘦，穿着一件牛仔蓝衬衫，长相颇为令人印象深刻：下巴狭长，眼睛很小，眉眼间距却拉得很开，眉锋上扬，鼻子扁平。
这个人的整张脸就像一张被老天爷随便揉了揉又没揉开的纸，一道眉毛却又很有男子气，因为特点太鲜明，反而不能说有多丑了，但落在一般注重颜值的小女生眼中，肯定当得上“奇葩”两个字，陆安迪的眼光一向宽容，所以前面要加个“略”字。
这长相略奇葩的年轻人，眼神却很淡定专注，仿佛心无旁骛，不为外物所牵，那是一种明显不同于这座大楼里多数上班族的气质。
陆安迪平时并没有打量别人的习惯，她之所以多看几眼，是因为他正看着手里的一叠画。
纸是八开细纹水彩纸，但纸上的风格，却不知算是水彩，还是国画。
画面是一个云雾缭绕的深山，山中有一个房屋星罗棋布的村庄，村中有一处白墙黛瓦的建筑，有整体，有局部，有立面，有俯瞰，有屋脊檐角淡墨如烟的朦胧光影，也有精工细巧的内部巧饰，仿佛是明清古建的式样，却又经过现代概念的修缮与处理，在画者技巧高超的演绎下，呈现出一种融古汇今，既写实，又写意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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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让人沉浸其中的建筑与画，都不可多得。
就连建筑物外几棵画法抽象的树，寥寥数笔，都让她感觉到一种凝练的生动，神奇地与环境融为一体。
梯中只有两个人，那长相略显奇葩的年轻男人不需要多敏感，很快就觉察了她不由自主的靠近。
一个年轻女孩的靠近，说不上什么讨厌，何况这女孩看起来就是那种单纯干净，对投入之事特别专注的女孩子。
他还看到了她胸前抱着的画册，《前拉斐尔画派》？嗯，好吧，虽然风格不同，也算个同道之人吧，所以他主动开口问，“你是学画画的？”
长相略奇葩，声音倒是和他的眼神举止一样平和淡定。
“啊……不，我是学设计的，画画只是业余。”她恋恋不舍地抬起头来，“画得真好，我从来没想到建筑画可以画成这样，像水墨一样泼洒，却真实不虚，恰到好处。”
再写意一些，就虚了，看的人不得其形，失去了表达的意义；再实一些，又太具体，会折损这古建新翻所呈现的意境。
唯有像这样画出来，不多不少，刚好合适。
当然，这“合适”是相对建筑的纸上表现来说，所以她急忙又解释说，“我是学建筑的，只画过一些概念图和效果图，至于国画什么，我是一窍不通的，如果说错了，你不要介意。”
万一人家是画传统写意的，那就尴尬了。
“水彩技巧加一点写意笔法，本来画的就是建筑。”长相略奇葩的年轻男人倒是没什么误解，而且迅速领会了她的意思。
事实上，他也没想到这看画会入迷的女孩子还是同行，抬头看了一眼发亮的楼层按键，一个36层，一个68层，“你也在这里上班？在哪个公司？”
换了另外一对陌生男女在电梯里搭讪，这样的询问未免有些太直接，但于他却很自然。
“我是GH公司的实习生。”陆安迪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显示的楼层，已经快到三十层楼了，“可以告诉我这画中的建筑是哪里吗？
电梯里时间短促，无法交流，但只要知道在哪里，总有机会去看一看吧。
“云山书局。”
“云山书局？”陆安迪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书局……应该就是书店的意思吧？
“一个开在深山里的书店，在浙江桐庐。”那人再次肯定。
电梯终于“叮”的一声停在三十六楼，陆安迪在心里记下地点，跟这一面之缘的男人摆手告别，“我到了，谢谢你，再见。”
年轻男人点了点头，狭长的眼中带着一丝奇怪的神色，但并没有说什么。
又到这里了。
三十六楼其实很空旷，因为租用的公司租约期满刚刚搬出，偌大的办公空间，地板光洁，里面空无一物。
陆安迪打开一扇玻璃窗，让风吹进来，然后走到一个角落，平心静气，闭上眼睛，开始贴着墙壁，一步一步地走向房间的另一端。
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念步数，、……嘭！在第二百七十八步的时候，她一脚踢在墙壁上，还好没有像前几次那样一头撞上或者摔倒。
掏出手机记录下这一次的步数，再用脚步与感觉丈量其他每一条边长。
这个事情她已经坚持了一个星期，记录的步数也趋于稳定，比如这一条边的步数，开始是二百五十、二百七十、三百多步，但是最近两天，已经基本稳定在275步左右，按照28CM的步距计算，这条边长是77米。
误差肯定有，但自信不会差太多。
稳定的步距，就如一根天然的尺子，这是她从洛依那里学到的方法，虽然看起来有点笨，但挺有效。
事情的起因，其实是因为那天穆棱送她回去的时候，她大胆问了一句，“穆先生，你对洛总监又有什么看法？”
“他的天赋、才华、眼界都很高，是个极优秀的人，如果你学会与他相处，一定会在专业上受益匪浅。”穆棱手握方向盘，神色淡然，既不回避，也不掩饰。
“我要怎么与他相处？”
洛依那么冷，她也不是个热情的人。
“专业与工作之内，你可以问，但要问有价值的问题，至于什么叫有价值，本着你的初心即可。”穆棱依然目不斜视，“感情上的问题，除非他想跟你谈恋爱，否则千万不要对他有非分之想。”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就算有，也不要表现出来。”
他是个君子，从不介入他人隐私，所以这句话，今天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对陆安迪说。
陆安迪不知道当时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比之沉默与解释，她选择了更坦率的发问，“为什么？他会觉得麻烦？他认为会干扰工作？”
“他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要什么。”穆棱耐心地解释，“既然你根本不懂他，那就没有必要懂他。建筑师是一条漫长的修炼之路，对理想要孜孜以求，甚至要有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勇气，对感情却是无欲则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在洛依面前，你只需要努力证明你能做的，就够了。”
感情有很多种，不仅仅是指爱情，如果你整天拿他当偶像男神，他就更没必要温和平等地对待你，就算你才华逆天，利用价值足够大。
之前当他助手的那个女孩，就犯了这样的错。
陆安迪却在认真考虑其中一句，对理想孜孜以求，对感情无欲则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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